今天，就在这一切都已随风而逝时，《废都》的解禁消息突然而至（尽管《废都》解禁是2009年7月份的事，而我却半年后的今天才知晓）我承认我是“酸”的，那份莫名的伤感和刺痛，不知是悲还是喜，可我的心真的被深深触动：“解禁的消息意味着什么？”“《废都》代表了什么？”我如此感慨，也许与我刚刚宁波之行会了数位15年未曾谋面的大学同学而勾起无限记忆有关，但是我知道，我感慨的根本原因在于，《废都》解禁的17年，就是我们这一代人道德解禁的17年，它意味着时代的变迁、道德观念的大转变。17年了，贾平凹说他这一痛就痛了17年，可它何尝不是代表了我们这一代人的痛。而这种痛，也许也只有我、只有我们这一代人可以深切感受到。我这样说，是因为它引发了我久违的淡忘的愧疚心理，让我回忆起大学时代发生的那一幕幕……
上世纪90年代，说开放也开放，说闭塞也闭塞，但是学校道德教育仍然是严的。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刚刚入校时，校领导传达的那句“宗旨”——“我们不反对大学恋爱，但也不支持大学恋爱！”然而，有人的地方肯定会有恋和爱，更何况刚刚成年、对情爱懵懂好奇而又血气方刚、风华正茂的大学生，所以，恋爱肯定是势不可挡的。但是，人有千百种，恋爱的方式自然也就有千百种了。一般言，手拉手、一起拎着饭碗去食堂、去教室、去图书馆的这种是最好的，总是令人羡慕，成绩也一般不会受影响，有的反而受爱情的激励学习进步很大。还有一些就是在我们当时看来颇为大胆异类的，那就是在外面租房子半同居，这在当时校方看来绝对是“大逆不道”的，也是绝不允许的，一般被学生处抓住轻则处分，重则开除学籍退学。因此，恋爱的同学在外面租房子的还是少之又少。那些耐不住寂寞的，只好睡在对方的寝室，一般是女的睡男寝室了，也许男生室友比较容忍些，我就亲眼看见女生睡在自己男朋友的床上自得（我非常清楚得记得自己当时的心理，肯定是比那女生还害羞的），尽管做遮羞的床帘也就那么一小块质量并不太好的花布。那时的我们也对这些“异类”特别感兴趣，一边艳羡着，一边似乎还颇“鄙视”着，总之，是说不出的感觉。对于那时发生在我们身边一例例的故事，我们也只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笑，有时也同情，更多的是引以为戒。比如，某某因同居被抓被学校处分了，某某因恋爱怀孕被学校发现开除了，某某在情人坡谈情说爱被值班查夜的老师手电照着并被老师恶作剧磕掉半颗牙的……
可就在这样“严厉”的形势下，我的同学、室友谢，却因一日与我一道逛街遇见了我的老乡童，短暂、偶然的相遇，他们二人就这样认识了。我却没料到的是，我们的谢竟然对童一见钟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陷入情爱不可自拔，记得当晚他们二人就在一起玩。我的愧疚心理也就因此产生而永远难以消弭。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装作不认识我的老乡童，因为那样，我们的谢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同居，因同居引发的性格不合一次次吵架，最后屡劝不改，终于招致校方将之开除学籍了。童不是全日制的大学生，但也许他长得很是清秀和讨女生喜欢的言谈，一下子让我们的谢臣服于了他。谢来自山区，是位非常聪明、机灵的女生，尽管容貌说不上可人、美丽，但也白净有灵气。可是她实在不知是幼稚还是为情所困，吵架至眼圈如熊猫眼般来上课，仍然执拗地还与童纠缠在一起，不愿离开童。他们吵架严重时，我还参与过劝架的，可仍然无济于事。直至某天，谢考完期末考，再也不能和我们一起求学，他们才分开。好像这之后，童还时不时去谢老家找过谢，谢也许后来心也死了，没再愿意和童在一起，具体也不了解了。只记得大二离开学校的谢，大三的某一天，突然来到学校说是来看望我们昔日的同窗。我关切地问她的状况，不想她的心态远远比我想象得要好，她笑着对我说：“否极泰来！”这句话，我至今难以忘却，因为当时的我颇惊讶于她这句话，“什么是‘泰’？！”“难道她自己觉得过得挺好？”记得当时她好像说打算重新高复考大学，再后来就从此不复见面，不知消息的。近日，宁波同学告诉我，她在当地做了一名小学老师，我默然……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不知怎的，周杰伦的这曲《千里之外》不断在我耳边响起……《废都》的时代，我们年轻的时代；《废都》解禁的时代，我们步入中年的时代。17年了，人生有几个17年？“两个十七年三十四，三个十七年五十一，四个十七年六十八了，这十七年，不是《废都》，我不是现在这样，当然《废都》给我带来的是，‘誉满天下，毁满天下’，自《废都》后，我从原来我是纯情作家，变成了争议作家、变成了‘流氓’。”贾平凹感慨自己高峰之作《废都》再版，那我能感慨什么？感慨时代对谢的不公，抑或感慨谢的生不逢时？
贾平凹的痛终于有了圆满的了结，而我们的谢呢？“一本书的命运也是一个社会前进的轨迹。”“现在能再版，首先说明了社会的进步，社会环境的宽松，和文坛关系的回暖。这些年来，社会价值观已经渐渐发生了改变，人们对文学的认知度提高了，对文学的评价也不仅仅像90年代初那样，道德评价、政治评价占主流，而是回到文学本身。”优秀的文学作品可以预示社会发展，可以引领时代发展，可时代终究具有时代的局限性，生在既定时代的人们终究逃脱不了既定时代给自己带来的命运。季羡林先生当年在《废都》被禁时力挺贾平凹，“《废都》20年后将大放光彩。”敏锐的季老今年仙逝了，我们的谢的青春年华和大好前途却永远不可能重返演绎。
谢，我们曾经多次一起在校园舞厅狂舞4小时，那时的你是多么喜欢和我一起共舞！我们一起旋转整个舞厅，无视他人的存在，我说我手带你跳舞跳累了，你总是在舞曲间歇时不断给我揉捏。如果我们没有这份情谊那该有多好！不然你不会在那不该的年代遇上那不该遇见的男人。谢，如果你不是在那《废都》年代读的大学，你现在肯定是位博学多才的女博士，因为我至今不忘那次你期末考试的成绩和班主任那遗憾的表情，还有你曾说你还要考研深造。
可惜这一切，都不再有“如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