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大爷,急着去哪儿?”“咋还不去,庙会吶!”噢,原来是庙会啊。村里的庙会大概三年举行一次,形式有点儿类似“汇市”。届时,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身着新衣来凑热闹,图个喜庆。那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声鼎沸,其场面敢与除夕媲美。这不,上月和爸爸下乡办事儿,碰巧赶上了庙会,于是便多住了几日。
庙会前夕,村里都有插香签的习惯。晴朗干冷的夜晚,全村的出嫁妇女都会在自家烟台上点燃香签,期盼离家在外的辛苦工作的丈夫早日回家。记得小时候就看过奶奶在烟台上点香签,三跪九磕,像是皮影戏里的小人影儿。愣是把躲在门后偷乐的我一丝不漏地暴露出来,为此挨了奶奶一顿骂,罚我不许吃黑糖。奶奶还告诉我,在过去谁家的女子香签插得越好就越贤惠,这也是当年选媳妇儿的条件之一。
除了插香签,按传统人们还要敲馍子。这是老祖宗留下的特有的风俗习惯,至今已沿传了几百年。每个夜晚,家家户户忙碌的声音便传出纱窗,然后就会听到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的打击声从粘稠的面团中传出。隔壁的陈伯伯摔下一锤,前门的打汤叔又砸下一筐;后院的表婶子咯咯咯地小鸡啄米似得敲馍馅儿,楼排下的柯婆婆紧接着噔噔噔的切面段;河对岸的姨娘又该往沸腾水中下条子了吧。起伏的声音宛如西洋的打击乐,欢快的节奏中附和着呼哧的喘息声和明朗的欢笑声。如此天然的音籁,想必只有在这灯火通明的村寨子里才能谱写。
约摸一礼拜后,庙会就如期而至。那一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穿得光鲜靓丽,或成群结队地去寺庙帮忙。我和爸爸便在那天下乡,结果未到家,便被堂叔半路拦截拉去寺庙帮忙了。爷爷也在寺庙,穿得大红大紫的,边招呼我们边说:“今儿个我就在这过了!”两颊红扑扑的,显然是偷喝了柯婆婆的米酒。看着熟悉的叔婶端着锅碗瓢盆进进出出,才明白“扫尘饭”要开始了。
我一直很乐意称庙会的聚饭为“扫尘饭”。其实原名俗称“除灰”,具体的来由我已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扫尘饭”是庙会中最值得庆贺的。寺庙请来全村的姑婆在伙房烧食,完成后又一盘一盘送出给村民品尝。我曾经偷偷地跑进伙房,还是被粗枝大叶的胖叔给拉了出来,被训斥了一番。我看着胖叔满脸的黑胡渣和凸显的大肚腩,扭头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正午12点,“扫尘饭”正式开始。村民们纷纷入席,坐在露天的酒席中,醇酒相伴,亲朋之间互相唠嗑,实是不亦乐乎。我的一桌上全是大小孩子,叽叽喳喳不休停,或是沉默不语,纹丝不动。“扫尘”饭桌上总有这样一个风俗:第一个拿到橘子的人,是有福的;没有拿到橘子或吃到红椒子的人,则要反塞红包。这奇怪的风俗不知源于何时,只知在爷爷的孩童时代就已存在了。当姨娘把一蓝水果放在桌上时,我们便争着抢着捞橘子。吃了那么多年的“扫尘饭”,我自然练就了一手绝妙的手上功夫,眼睛快狠准,一瞄就瞄到了隐藏的橘子。十来个孩子蜂拥而上,前仆后继地抢橘子。我自然是老手,时常“耍阴谋”。或在桌下踩别人的脚,或把勺子塞在小孩子的嘴巴里,伸长筷子直捅橘子。但总是被文子抢先一步。他每次都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摆弄着橘子,引我去抢橘子,但我不上他的当,面对这唯一的对手则是耐心等待,找准时机冲过去抢橘子。他永远都会说:“你耍赖,还我橘子!”
当分不清红緑的椒子端到饭桌上来时,几乎所有的孩子都不敢动筷。红緑椒子混入五颜六色的汤汁,眼力再好也看不出来。我向文子使眼色,他也壮着胆子第一个吃,结果还是她中了双彩,红緑椒子当仁不让全部在他嘴里。
我们这桌酒席结束后,前桌的爸爸和他的堂兄弟们正敬猛酒,可见那桌声势才刚起。
离开酒席,和文子在庙堂下走着,看着尊尊观音像,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好久不见,故乡的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