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大人们会说,哎呀,侬小时候多么皮。我就木木地看着他们:“不记得了。”
我对大人的调侃口气又一点不屑。明明是宁波话,变成一个个字码就特别像上海话;明明是我想要尘封的记忆,却被他们以路人的心情来解读。
思绪被压缩成一个球,砰地踢在我童年的墙上。
墙后面的歌谣,飘到外婆桥。
那面被球砸了无数次的墙,静静地立在我的童年里。在脑海里几张破碎的照片中,它总是静静地被球砸中。我们一群孩子笑它笨拙,既挪不开身子又躲不开球,它也陪着我们一起笑。又是一球飞来,我们四散逃开,看它叉着腰立在那儿,我们留下的刻痕在它脸上都拧在了一起,然后,我们却又嬉笑着跑了回来。
我们终究还是要跑出墙的。我们看到外婆家的墙,和外婆一样老的墙,在汽车吐出的薄烟中,一点点模糊着退出我们的视线。它不知道吧,它的年华已尽?它那已尽的、失效的年华啊!
然而,我们从墙的怀中溜走,穿过弄堂、竹林,路过小店、红门,我们从大大小小的青石板砌出的石桥上跑向清波荡漾的小河边,把脚泡在冰凉的河水中,等着那个正在河边捣衣的身影,在傍晚最后几缕彩霞昏昏欲睡的时候,拿着装满家人衣物的木盆,唱起古老的歌谣。
外婆的老房子没了,我们的墙没了。属于它们的年华失效了,即将到来的年华会把它们湮没。然而他们身上承载的东西,我的亲人与我的朋友给予我的东西,和现在早已抱不动我的外婆,却没有随着那些年华而失效,他们永远不会失效。